“一双膝盖骨?”
沈清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即使她见惯了生死,解剖过无数尸体,但面对这种赤裸裸的、针对性的恶意,依然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。
几个小时前,那个男人还在雨里跪着求她。虽然她恨他,厌恶他,但他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而现在,他引以为傲的下跪求饶,竟然成了恶魔眼中的“素材”。
“该死!”陆宴庭一拳砸在车门上,防弹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连环杀人案了,这是在向整个警队,尤其是向沈清秋宣战。凶手在告诉她:我看着你,我了解你,凡是你身边的人,无论是爱你的还是你恨的,都在我的狩猎名单上。
“回局里!立刻并案调查!”
……
刑侦总局,会议室。
白板上贴满了照片。从最开始的无名女尸,到百灵鸟的骨灰画,再到林忧的琥珀尸骨,最后是刚刚传回来的现场照片——顾金那空荡荡的豪宅客厅里,一双血淋淋的髌骨被摆放在茶几上,甚至还打了个红色的蝴蝶结。
“顾金生死未卜。”
秦川指着照片,眼圈发黑,“现场没有打斗痕迹,门窗完好。监控在案发前五分钟被黑掉了。这说明熟人作案,或者凶手拥有极高的反侦察能力和黑客技术。”
“顾金虽然蠢,但他那个保镖团队不是吃素的。”陆宴庭冷冷分析,“能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大活人,还从容地取走膝盖骨,这需要极强的控制力和药物辅助。”
沈清秋坐在角落里,手里握着那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,目光死死盯着白板上的那些受害者照片。
“这是拼图。”
她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。
众人看向她。
沈清秋站起身,走到白板前,拿起一只马克笔,将几个受害者的受伤部位圈了起来。
“百灵鸟,被取走了全身骨骼磨成粉,除了那根用来做笔杆的指骨。”
“林忧,被做成了完整的标本,但心脏被置换成了机械。”
“顾金,失去了膝盖骨。”
“还有第一个无名女尸,头骨被收藏。”
沈清秋的手有些颤抖,她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。
“收藏家不是在乱杀人。他在……造人。”
“造人?”秦川听得毛骨悚然。
“他在收集完美的部件。”沈清秋的眼神变得空洞而深邃,仿佛代入了凶手的视角,“完美的头颅,完美的骨架,完美的膝盖……他想拼凑出一具他心目中的‘神’。”
“而他现在的拼图,还差双手,差脊椎,差……一张脸。”
沈清秋转过身,看向众人,最后目光落在陆宴庭身上。
“他刚才在电话里说,我是‘上帝的杰作’。”沈清秋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,“他想要的,是这双手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死寂。
陆宴庭大步走过去,一把抓住了沈清秋的手,紧紧握在掌心。他的力道很大,大到沈清秋有些发痛,但他手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。
“他休想。”
陆宴庭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,“除非我死,否则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指头。”
“散会!按照沈老师刚才的侧写,排查全市所有的生化实验室和骨科医生!就算把京海翻个底朝天,也要把这个疯子挖出来!”
……
凌晨三点。办公室。
其他人都出去排查线索了,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宴庭和沈清秋。
沈清秋坐在办公桌前,正在对着显微镜复检林忧骨架上的微量元素。但她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。
顾金那双血淋淋的膝盖骨,总是在她眼前晃。
“在想什么?”
一杯热牛奶放在了她手边。陆宴庭拉过一把椅子,坐在她身旁,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外凄风苦雨的夜色。
“我在想……”沈清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“如果当时我答应救顾老夫人,如果我对顾金的态度好一点,是不是……他就不会遭遇这些?”
虽然她不爱顾金,但这种因她而起的罪孽感,像是一块石头压在胸口。
“清秋,看着我。”
陆宴庭伸手,轻轻扳过她的肩膀,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。
“这不怪你。恶魔作恶,不需要受害者去找理由。就算没有顾金,也会有张金、李金。凶手是在利用你的愧疚心,他在试图击垮你的心理防线。”
“你是画骨师,你是真相的最后一道防线。如果你乱了,那就真的没人能抓住他了。”
陆宴庭的声音坚定而温柔,每一个字都像是定海神针,稳住了沈清秋摇摇欲坠的内心。
沈清秋看着他深邃的眸子,眼眶突然一红。
这几天的紧绷、恐惧、压力,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。
她猛地伸出手,抱住了陆宴庭的腰,将脸埋进了他坚硬宽阔的胸膛。
“陆宴庭……我有点怕。”
她的声音闷闷的,带着一丝鼻音,“我不怕死,但我怕我也变成那样……变成一具没有尊严的标本,被摆在玻璃柜里供人观赏。”
陆宴庭浑身一僵,随即反手紧紧抱住了她。
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闻着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味,那是唯一能安抚他暴躁情绪的味道。
“我在。”
他在她耳边低语,如同誓言,“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我就做你的盾,做你的枪。”
“那个疯子想拼凑‘神’,那我就把他送回地狱。”
温暖的怀抱,强有力的心跳。
沈清秋闭上眼,听着陆宴庭的心跳声,那节奏沉稳有力,和她刚才在显微镜下看到的那些冰冷的骨骼截然不同。
这是鲜活的生命。
这是爱。
“咚——咚——”
就在两人相拥的温情时刻,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。
秦川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,完全没注意到里面的暧昧气氛。
“陆局!沈老师!查到了!”
秦川气喘吁吁地挥舞着报告,“五年前,京海第一医院骨科,确实有一个天才医生因为手腕粉碎性骨折离职!而且,这个人还是顾老夫人的主治医生!”
沈清秋猛地从陆宴庭怀里抬起头,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。
“叫什么名字?”
“莫云深。”秦川说道,“而且,我们查到他在郊区有一座废弃的私人疗养院,那里注册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,进口过大量的生物酶!”
莫云深。
沈清秋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。她记得这个名字,五年前,他是京海医学界被称为“上帝之手”的天才外科医生,后来据说因为一场车祸毁了手,从此销声匿迹。
“抓人!”
陆宴庭松开沈清秋,眼中杀意毕露,抓起桌上的配枪,大步向外走去。
沈清秋紧随其后,一边走一边迅速整理装备。
“我也去。”
“不行,太危险了。”陆宴庭回头。
“只有我能认出他的‘艺术品’。”沈清秋眼神坚定,不容置疑,“而且,我要亲眼看着这个恶魔伏法。”
陆宴庭深深看了她一眼,最终点了点头。
“跟紧我。”
黑色的红旗L5再次咆哮着冲入雨夜,像是一把利剑,直刺黑暗的心脏。
而在那座废弃疗养院的深处,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,正用手术刀修剪着顾金的膝盖骨,嘴角挂着一抹优雅而疯狂的微笑。
“嘘……客人们到了。”